【冰漾】一方受傷



當冰炎閉上眼,發現與睜開看見的場景並沒有兩樣時,他並不訝異自己失去視力。並非是他故意將燈關起讓自己身陷黑暗之中,而是他的眼睛確確實實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發生意外而導致失明。

但冰炎明白,這一切的意外都只是暫時,會失明並不是因為外傷,也不是腦中出現瘀血造成看不見的主因,而是漏掉一個沒被清除、剛好踩上陷阱,進而被奪走視力的詛咒而已。

這也是為什麼他沒有被藍袍當成傷患在他的眼睛上纏繞繃帶、卻也不被允許到處亂走的原因。

反正就算不倚靠眼睛,依舊能憑藉自身其他感官來判定四周圍的動靜。

冰炎想,雖然失去視力確實讓他比平時多花一點精神來判斷周圍有無危險,但還不至於需要有人時時刻刻對待他像嬰兒被呵護那樣,卻也為此苦惱一段時間,例如現在。

在沒有恢復視力之前,一些日常小事冰炎還能夠自己應付得來,而他平時除了上課之外,打發時間的方法便是出任務或者看書。

但因為提爾的一句「在還沒有解除詛咒前不准隨意亂動否則永遠無法恢復視力」後,夏碎便毅然決然將已排定的任務全幫他推開或者替換搭檔,於是冰炎便成天待在黑館房間無處可去。

現在任務不能出了,連書也沒辦法看,說實在,冰炎想不出自己少了這兩項事情後還能夠忙什麼。

冰炎走近窗邊拉開緊掩的窗簾,日光正烈,而他卻無法親眼目睹那某金黃,只能依靠曬在肌膚上的暖意確認今天天氣很好。

按照原世界的季節變化現在已經漸進春季,原本荒蕪、毫無生機的土地即將開遍花兒,比七彩還更鮮豔。而在平穩的學院結界裡頭,幾乎感受不了任何季節改變的動靜,除非哪天異常失靈或者無樂不做的扇突然想改變天氣才有可能出現暴風大雨,也許還可能看見雪景。

至於為什麼冰炎會失明的原因必須回溯三天前,那時候冰炎與褚冥漾進行一個約莫只需要白袍等級便能解決的任務,由於褚冥漾並非袍級,於是冰炎便成了引領褚冥漾處理的輔助人——這大概也算是教導的一環吧。

那是一個清除詛咒之物再用言靈祝福的任務,不太需要什麼力量去支付,而褚冥漾早在很久以前便學會如何將不邪從媒介拔起、去除;言靈的能力更不用說,褚冥漾天生帶有妖師言靈的能力,雖然時靈時不靈的讓人看得中看不中用。

總之,就結論而言這任務理應對褚冥漾來說並不會過於困難。

只不過當冰炎用了「理應」二字,就代表事情不會這麼輕易解決。

正當褚冥漾清除完畢施展言靈的同時,站在與中心有些距離的冰炎在察覺周遭氣氛不對勁、磁場出現異常有東西正在接近黑髮妖師——那是一個不曉得怎麼矇過幻武精靈的搜尋、趁著結界未被防護的時候朝著沒有防備的褚冥漾衝上前的黑影。

不管是他施展術法試圖攔截還是大聲呼喊妖師快逃開都來不及,冰炎便一個飛身替褚冥漾擋下攻擊,然而,當冰炎察覺自己身體有異常的時候,眼前的視線已經黑掉一半且模糊不清,於是他在腦海中快速的推算結果或許是中了詛咒也說不一定,而後不消幾秒時間眼前果然呈現一片黑。

即便如此,冰炎依然趕緊將褚冥漾護住身旁,壓低音量告訴對方保持緊戒並且打開結界後立刻請求支援,畢竟在他的視力被剝奪的情形之下要逃離帶有惡意的場合確實多少會因此受到影響,但還不算真正礙事。

冰炎認為自己還能夠處理,況且褚冥漾也不是沒有對等的能力保護自己,冰炎暫時不會認為事情的結果不會太糟糕提高精神專注感應,而褚冥漾的手心緊握掌心雷不敢有一絲大意,直到趕來支援的夏碎來後,他們在支援的幫助之下離開此地到達醫療班。

於是事情演變成冰炎在沒有解除詛咒之前不准輕易外出的狀況,而能獲得外出允許的先決條件除了是恢復視力之外,就是得有人陪在旁邊才可以,但能夠外出的範圍也僅僅限制於校園內。

理當自認為是自己的原因才會造就冰炎受傷的褚冥漾便接下看護一職,除了上課期間之外,褚冥漾一下課便衝回黑館,偶爾是他自顧自說話給冰炎聽、或者在閒談的過程當中冰炎也會在中間應答幾句。

而現在褚冥漾不在,連有人陪在身邊想要聊天都不行。

正當冰炎嘗試方法來解決目前難題時,雪野千冬歲捎來情報班的消息,根據分析地質以及委託人背景資料調查後發現任務嚴然是被設計過,連同內部作業處理也有人在搞鬼,目的是為了要奪取妖師之力。

「為什麼想要取得的原因我會再調查,但估計是與控制妖師之力的想法相差不遠。總之,麻煩冰炎學長這幾天幫忙把漾漾留在身邊,不要讓漾漾單獨外出以免被人……」

「我知道。」

冰炎睜開一直閉眼的紅瞳,少去光芒後不再如以往的明亮且凶狠。

千冬歲沒有提到的部分冰炎自是清楚,儘管妖師從世界復出的消息傳出去後大部分人的反應是害怕並且試圖驅逐,但是近幾年來妖師的作為逐漸被獲得肯定以及接受、出現像當初一樣極力反抗的反應已經少見許多,不過當中想要得到妖師之力的人並不在少數。

這是他們一再防範的事情。

也是冰炎一直在做的事情。

極力保護褚冥漾別受太大的傷害,這也是冰炎個人想要對褚冥漾的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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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雪野千冬歲走之後,褚冥漾不發一語進來房間內蹲在冰炎的旁邊,冰炎很明顯能夠感受到在聽完他們之間的對話後的褚冥漾,心情一直很低落。

「並不是你的錯,是任務審核上面本身就出現問題,在執行期間所出現的任何突發狀況我們都無法預期。」

打從褚冥漾一靠近門邊冰炎便知道褚冥漾一定是把話全聽完了,就算他不去用隔音結界,褚冥漾一定也會想辦法從其他地方得知,雖然不一定完全正確,但是冰炎從來沒有打算要隱埋什麼事情。

「可是、是因為我的關係才會又害學長受傷──」

話語止住一半,記憶與那年冰川下重疊。

似乎不管他再怎麼努力,褚冥漾永遠沒辦法迴避因為過於軟弱沒有辦法保護自己,再度讓冰炎為了保護他而受傷、或者失去些什麼的結果。

於是在心裡懊悔不下幾千幾百遍的念頭從未消去過,即使冰炎回歸了、傷好了,褚冥漾依舊覺得自己愧疚於對方。

並非是他總是愛把事情想得太壞,而是事實是如此清楚在他眼前呈現,沒有辦法自己騙自己說這一切都會過去、都會沒事的。

「白癡,那只是詛咒,只要情報班想辦法分析出來就能夠恢復視力。」

即便現在因為看不見的原因,冰炎無法從表情解讀出褚冥漾的表情為何,但是依照以前監聽的經驗冰炎完全能猜到現下妖師學弟腦中的想法。

冰炎還是理解不出褚冥漾的腦子究竟是由什麼成分組成才能夠一直把事情想成最糟糕的方向走去,總是把事情的變化推到是自己「能力不足」、「果然只要有我在就無法完美將事情解決好」諸如此類的藉口之上,正當冰炎覺得自己似乎該行使一如既往的暴力阻止那顆腦袋繼續胡思亂想時,冰炎卻只是將手輕放在褚冥漾的頭上,搓揉。

異常溫柔的不只褚冥漾、連冰炎自己也搞不懂他的腦子是不是與對方同化,進而開始做出莫名其妙的舉動。

「連我這個黑袍都沒有發現了,你以為你會預測得到嗎?」

而冰炎最後將責任歸咎於自己未能及時發現不對勁的因素才會導致自己受傷,卻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說的理由。

他大可不必解釋,直接施行暴力,那是他一向對待褚冥漾的方式,而他相信對方亦然習慣、不敢反抗——然而沒有這麼做的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

冰炎設法讓自己不去在乎褚冥漾在他心中所佔的比例和質量,卻總是下意識習慣有對方在身邊便能安心入睡。

那是他從未有過的安寧。

「……我、都是我太弱了——」褚冥漾急忙的爭辯,像是為了找一個理由將責任攬回身上而衝動說出口,「……對不起。」

充滿哭腔的語調呢喃在口中,聲音小到像蚊子飛一樣,儘管如此,失去視力後放大聽覺的冰炎依舊將那句道歉的話語收到心上。

冰炎嘆一口氣,無論經過多久他都拿褚冥漾的示弱沒輒。

「要是我一輩子都好不了的話,你就當我的眼睛吧。」

「……好。」空氣凝滯的期間,連呼吸的聲音一併收入耳裡,而後接收到充滿鼻音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