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在百年之後回歸冰牙繼位,銀白雪地一片,任何生物近乎白得透明。
「會綻放喔。」妖師笑,「等到春天時,這裡一定會增添色彩。」
他伸手卻發現抓不住那抹淡黃的光芒,直到下雪,才恍惚明白一切只是幻覺。
精靈和獸王的血統讓他的情感永遠停留在妖師的喪禮之上。
當妖師離去時,他只是藉由工作以及交際的忙碌生活壓榨時間不讓悲傷沉浸,儘管他明白,少了妖師的陪伴,就連呼吸也覺得困難。
他要的從來不是榮華富貴和權威,也不是眾人欽羨近乎永恆生命的長壽和不老,如果沒有值得留念的事物,活得再久,有何意義?
那些都使得他感到厭倦。
1.
原世界在經過時間的推移之下有許多轉變,過度的開發導致資源枯竭,爭奪糧食與水引發的戰火不停,多重污染一度使生命停止繁衍,近乎崩毀的世界。
無論在守世界的介入之下也只能延緩崩壞的時間,人為造就的破壞,一直以來都沒有改變,而誰去察覺、誰去阻止、誰去挽回,都得付出龐大的時間以及力氣慢慢的復元。
任何事情都有一體兩面,不過度干涉的取得平衡,是他們協助恢復的職責。
光明背後總有黑暗,而黑暗走到盡頭也能看見光芒。
——就像他和褚冥漾一樣。
2.
他在過了千歲時直接過位給表哥的孩子——他甚至覺得自己本來就輪不到他繼位——後,一個人獨自到和妖師有過足跡的地方。
原世界的褚家在褚項和白陵慈逝世之後被下重重結界,先天繼承者和後天繼承者在妖師本家和守世界往返來回,於是這個曾帶給他許多回憶的建築物逐漸隱沒在日趨發達的街道裡,消失的無聲無息。
鏡頭來到與世隔離、給重重高級結界包圍,理當只有血緣之人和做為邀請者才能允許進入的妖師本家——他在和褚冥漾交往的第五個年頭獲得終其一生的進出許可證明。
現在妖師首領已經傳到白陵然的第二十個孫子手裡,妖師族人對他必恭必敬,而每年褚冥漾的忌日他都會到墓前捻香祭拜。
冉冉升空的線香讓他的思緒飄回褚冥漾還在的那個好久以前,只要每次到了清明節或者是忌日,褚冥漾總會坐在這裡望著天空發呆一個下午,直到紅霞染滿蒼穹,褚冥漾才給他拉回現實思緒。
直到那刻冰炎才明白。
那是聲音傳達不暸的遠方。
「欸學長,你覺得未來的原世界會變成怎樣?」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嗎?」
他想起當年問他話的妖師已經三十好幾,對於未來多了不一樣的看法。
而那天妖師只是勾住他的手,眼睛緊盯遠方,沒有對話做出任何回應。
想必,那時候的褚冥漾一定是想到未來沒有他自己陪伴的未來吧。
3.
台中火車站、年貨大街,更多其他的地方他已經想不起來了。
精靈善記,也善忘。
逐漸消失的人情味,更多科技發達之下超越守世界原生物種的機械非人類,早已演變另一種演進,不再是妖師所熟悉的世界。
他告別妖師生存過的原世界,回到年輕時擁有最多快樂回憶的學院。
雖然他老是愛抱怨有一堆麻煩的活動要完成,卻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因為生命有了褚冥漾的參與,臉上的表情漸漸豐富起來。
不再冷淡。
4.
風之白園的精靈一見到他全都聚集眼前,像是懷念又像是好奇的打轉在周圍,直到古老精靈的出現才跑回樹邊。
「我是聽見風精靈傳來的消息趕過來的,好久不見,亞殿下。」
「好久不見,賽塔。」他對一如往昔微笑的白精靈微微傾身表示恭敬。
「上次精靈王才和我抱怨亞殿下把皇宮炸毀了一半呢。」
「哼,誰叫那個死老頭不放人。」如果不阻止他的話事情才不會變成這樣。
古老的精靈並未對他的舉動感到皺眉或者說教,只是單純問了離開冰牙之後的近況。
「我去了原世界的褚家和妖師首領打照面一下。」他說。
原本以為時間可以沖淡哀愁,卻沒有想過傷口非旦沒有癒合,留下的疤因為觸碰而感到刺痛。
遺忘不代表消失,只是放在腦海的深處沒有想起來。
打開名為回憶的盒子之後,他才會每每見到疤痕每每發燙,迫使他想起失去妖師等同失去全世界的笑容。
他不會哭,正確來講,他不懂什麼是哭。
他一直沒有學會告別。
亞那走的時候是,褚冥漾走的時候也是。
世界突然變得好窄,於是他開始覺得會不會是他與世界不相容,沒有一塊真正屬於他的地方,找不到名為家的存在。
「不如就留下來吧。」
白精靈說,「學院正好缺一位教師,亞殿下有沒有興趣擔任?」
最後他婉拒了白精靈的好意,他說,他還有未完的旅行。
白精靈沒有對他的回答感到失落,給了主神的祝福,接著再拿了一份地圖給他。「或許,亞殿下可以去到那裡尋找你要的旅行,希望那會是你最後尋找的目標。」
5.
與賽塔告別後,冰炎按照地圖上的指標由東走,那時太陽剛破曉,映倒在湖面的波光粼粼有一個以藍色為主軸的房屋佇立於草原之上。
大氣精靈圍繞,唱著屬於古老以前的歌謠。
鵝黃的陽光下,好像會發光一樣。
——像妖師的祝福因此感到幸福般。
推開門感受到飽滿的水氣溫潤臉龐,清新的香氣是開在夏季的茉莉花。
「歡迎光臨,請問從遙遠地方旅行而來的旅客您需要住宿嗎?」
伴隨溫暖的聲線,在他眼前出現的是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黑髮少年,溫潤如水般地笑著,眼睛裡頭的夜色永遠深邃。
冰炎他想,或許就算花他一輩子的時間也永遠學不會如何道別。
因為他在他學會前,就已經找到他更渴望抵達的家。
End ?
「褚,你好大的撢子嗎剛復活不先來找我,是想被我種嗎?」
「不學長你冷靜一點——我也只是被扇董抓過來的而已啊——」
褚冥漾急忙解釋,在池水中沉睡了一千年,誰會知道他非但沒有去冥府輪迴,等他清醒時驚恐的發現他竟然來到一千年後的世界。
轉生後的褚冥漾種族為水之妖精。
「不管怎樣這次不准你再離開了。」
「那我不就一樣沒有人權了?」
「從很早之前就不存在了。」
Fin.